饶是郑荀身子骨不弱,他至二月十六日从考棚里出来,也只觉吃不消,回到赁的宅子里头,蒙头大睡了整一日方才缓过来。
放榜乃三月中旬,这段时间长安城平康坊异常热闹,平康坊一带多妓,更要紧的,那离东市近,附近还是许多达官贵人的住
所。
许多举子考完后便在那附近找门路,或借由平康妓将自己名声传出去,或借此结交权贵。
便是王义与何璟,也在同乡的邀请下出去了两三回。
结交是假,嬉游却是真。
只有郑荀,每日还像考前那般足不出户,不知从哪个书肆里接了活计,老板听说他是常山郡府试的解元,不但多给他支取双倍
银子,还请他帮书肆题了匾额。
“依着子辅之才,定能高中的,倒是不必这么拼命。”何璟道。
郑荀却没放下手中的笔,只携笑道:“不愿家中辛苦而已。”
文人多迂腐得很,尤其他们这些举人,不事生产,若家里富裕还好,那些农家子弟哪个不是举全家力气供出来的。
说难听点的,跟水蛭没什么区别,将全家血都吸干。
两人听了郑荀的话,顿时心生惭愧。
何璟与王义干脆闭门谢客,推说身体不舒服,拒了先前的邀约,只一心在屋子里抄书赚钱。
至三月十五日,会试放榜,三人一时竟都忘了时间未出门去看。
“咚咚锵,咚咚锵”,锣鼓声由远至近,几个报喜队伍同进了窄窄的巷子,周围邻人皆开了屋门来看热闹。
“恭喜延安府何璟老爷,第二百三十八名!”
“恭喜枣阳县王怡老爷,第四名!”
又两人齐声道:“恭喜常山郡真定县郑荀老爷,第一名会元!”
巷子顿时被挤得水泄不通。
三人掏出银子将报喜人打发走了,何璟对着乡邻作揖道:“改日定请大家吃酒。”
众人这才散去。
那房主本就住得不远,听到消息也匆忙赶过来。
一院三贡士,还出了个会元,指不定他日就是跨马游街的状元,他这院子改日连名字都可以换了,何尝不愁租不出去。
房主怎么都未料到自己会撞到这般好运,有意早早卖他们人情,硬是免去了七成房资。
院子里浸在一片喜悦之中。
夜里三人都喝了许多酒,何璟虽名次不怎么样,倒是表现最明显的。
“如今可算对家里有交待了,你们不知道,我这年纪,倒还要跟着儿子同读书,着实觉得羞愧得狠,我家妇人笑我怕是要跟孙
子同进学。”
王义笑了。
郑荀也跟着咧了咧嘴。
“子辅倒是不用忧心这,高中回乡生个公子,可是双喜临门。”
郑荀却若有所思地怔了瞬。
高热
他想起梦中庞六儿挺着个肚子站在他面前的样子,小妇人不知为何竟恨透了他,连梦里也非说怀了别人的种,搅得他不得安
生。
众贡生间都在传这位新出炉的会元是何方神圣,也没有见他出来走动过。
那边熙和帝阅过考卷,向一旁高自恩递过去个目光。
高自恩自幼就伺候着熙和帝,最是会揣度圣心,三两句便将郑荀的生平说了。
熙和帝听罢,倒是感慨了句:“竟是郑公的后人,若三元及第却也不算辱没了先祖之名。”
只单句话,就提前将殿试名分定了。
高自恩明白熙和帝的心思,熙和帝继位五年,如今皇位还做得不大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