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瑶英就知道,父亲要派几位兄长领兵作战。
廊前一树树盛放的杏花,云蒸霞蔚。
花开花谢,年年如是。
人和花不一样。
瑶英撒开算筹,颤声问:“阿兄,你又要出征了?”
李仲虔低头看她,微微颔首。
瑶英心头沉重。
她可以小心提防李玄贞,但却影响不了千里之外的战局。
李仲虔拧拧瑶英的脸,含笑道:“别担心,这次阿兄不是前锋,只是负责押运粮草。”
瑶英鼻尖微酸,眼圈悄悄红了。
每次李仲虔出征,她都会做噩梦。
梦见黄沙漫天,他手持染血的金锤,一身残破的铠甲,一步一步艰难地挪动着。
周围黑压压的都是北戎骑兵。
他的亲兵一个个死去,身边都是倒伏的尸首。
长枪贯穿他的胸膛,鲜血喷薄而出。
敌将等着他投降,他横眉冷笑,以锤撑地,屹立不倒,力竭而亡。
骑兵撤退,他立在沙堆之中,早已死去,身影却一动不动,守护着身后辽阔的河山。
不多时,秃鹫开始啄食他的尸骨。
巍峨的身影轰然倒下,白骨森森。
瑶英闭了闭眼睛,掩下伤感,抬手为李仲虔理了理散乱的衣襟。
“阿兄,战场之上刀剑无眼,瞬息万变,你要多听别人的意见,别莽撞行事。”
李仲虔笑着应下。
说了一会儿话,他随口找了个借口,让瑶英去帮他寻一样东西。等瑶英起身进屋,他转头看向守在廊前的谢青,凤眼眯起,神情冷厉。
“你身手不错,不如随本王上战场吧。”
谢青一动不动。
“怎么不吭声?”
李仲虔似笑非笑,凤眼斜挑,精光毕露。
这一刻,他丝毫不掩饰自己说一不二的霸道气势和居高临下的盛气凌人,语气傲慢。
“你是谢家家将之后,发誓效忠于本王,本王做不了你的主?”
谢青跪地,冷汗涔涔,腰板却依旧挺得笔直,道:“大王,仆是公主的护卫,只听公主一个人的命令。”
李仲虔浓眉轻扬,凌人气势收了几分:“好儿郎应当驰骋疆场,建功立业,以你的武艺,只要投军,很快就能崭露头角,本王会好好栽培你,要不了一年,你也能号令一支队伍。”
谢青面孔端方,沉声道:“人各有志。”
李仲虔脸色微沉,眼神如刀:“你的志向就是给七公主当护卫?”
谢青跪在廊前,神情坚毅,朗声道:“不错,我的志向就是护卫七娘安全,追随七娘左右,此心可鉴日月!”
听他改了称呼,李仲虔皱眉。
……
谢青是谢氏家将子弟,按谢家的规矩,世仆子弟十三岁起就可以参加每年一届的比试,夺魁的人会被送往军中,得到提拔重用。
谢家满门壮烈,树倒猢狲散,很多家将悄悄改了姓氏,各奔前程。
也有人选择留下,他们中的一部分人留在荆南为谢家守墓,另一部分人成为李仲虔的亲兵。
谢青就是其中一家人的儿子。
他刚满十三岁就去挑战其他年纪比他大的少年,输多胜少,等他十七岁时,终于打败所有人,赢了比武。
李仲虔问他想要什么奖赏。
他摇头说不要奖赏,只想当李瑶英的护卫。
李仲虔大怒,以为谢青以下犯上、肖想瑶英,拔刀就砍。
后来误会解除,谢青成为瑶英的护卫。
他昔日的手下败将在军中青云直上,他丝毫不为所动,甘心追随李瑶英。
……
想及这两年谢青的表现,李仲虔神色缓和了几分。
这小子一条筋,脑子不会拐弯,对小七十分忠心,小七说什么他就听什么,而且时时刻刻谨记奴仆的本分,绝没有逾越之举。平时洁身自好,沉默寡言,不饮酒,不流连风月,除了练武还是练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