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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贡品薛涛笺

“白棠。”苏氏送了冷面过来,“洗好了没” 练白棠起身开门,闻到股咸香的味道,胃口大开,接过托盘道“多谢娘。” 苏氏笑咪咪的看着他大口吃面,笑容越来越淡“白棠,委屈你了”明明是个姑娘家,那么多年却只能男装示人,一扮十六年,连亲事都拖累了 白棠笑了笑,原主在清枫潭中香消玉陨,委屈满腹冤屈才对。却只能安慰苏氏“娘才委屈。”他见苏氏眼眶又要泛红,忙岔开话题“最近松竹斋的生意如何” 苏氏刹时垮了脸“还不是那样,半死不活的” 松竹斋是练绍达生意最好的一间书铺。她与练绍达和离时硬讨了过来。她破斧沉舟,直言练绍达若不答应,便鱼死网破。谁也别想讨得好去 练绍达没办法,只能给了她,铺子契主的名字写的是练白棠。 书斋卖的无非是文房四宝与各色书册。原先有练家的印书铺子,出的书直接在书斋里卖,几乎是无本买卖净赚不赔。但她早已无法从练绍达那儿再拿到这样便宜的书册可卖,到别的地方进货吧,还总是遇到各种不顺利。 不用想,必然是练绍达做的手脚。 “坐吃山空,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练白棠连面带料吃得精光,擦了嘴道,“我们得想个办法。” 苏氏讶异的望着他“你有什么办法” 练白棠递给母亲一张纸“上面是我需要的物件,务必帮我买齐。” 苏氏看着清单,惊讶的道“全套木匠的工具,梓木、梨木,颜料”她瞪大眼,“白棠,你也想做雕版的生意不成” 练白棠摇摇头“练绍达什么也没教过我。雕版印刷我是做不来的。” 练绍达明知长子是女儿假冒,禀承族规,自然是不会教他半点东西。他将所有的心思,都花在了真正的儿子,何氏所出的练白瑾身上。练白瑾甫出世,欣喜欲狂的练绍达便带着他到作坊巡视,等白瑾五岁时,刻刀已经拿得和笔一样稳妥了。 “那你要这些东西做什么” 白棠温和的笑了起来“到时您就明白了。” 苏氏皱眉道“这些东西,可要花费不少银子。尤其是颜料” 千百年的画作流传至今依然保持着鲜艳如昨的色彩,一是靠纸质,二是靠颜料古时颜料分矿物性和植物性两种。朱砂、赭石、石青、石绿甚至金银之色,皆是从石矿中提取,是以价格也相当的昂贵。 “银子您不用担心。”练白棠卖了玄铁,三日后便有银子傍身。“其他物件先帮我凑齐了。” 苏氏见他胸有成竹,只好应道“明白了。” 不几日,苏氏果然将一套木匠的工具,和几块木料买了回来。回来时,她掩不住脸上喜滋滋的笑容,白兰见了,奇道“娘,遇上什么好事了这么开心” 原来前阵子何妙莲的事儿虽看似完结,实际还在继续发酵。八卦的邻里兴奋未消,回家后继续将当日之事说道给家中男人听,没几日,练绍达偷情妻子救回来的罪官之女何妙莲,两人如何勾搭成奸的陷害原配,逼得原配和离,最后还纵容何妙莲上门挑衅欺负苏氏的事儿立即传了个沸沸扬扬 过去不知事情真相的同行们立时对练家二房有了意见什么玩意儿啊害得他们还真以为是苏氏的不对,在生意上各种刁难,原来竟是被练绍达和那贱人给骗了 所以,当苏氏再度前来购书进货时,立时感觉到了春天般的温暖。甚至弄得她有些受宠若惊了。 与此同时,练绍达的日子则不太好过。他心中责怪何氏苏氏的事儿都已经解决了,她还上门寻个屁事现在倒好,被练白棠那臭丫头一鼓脑儿的将旧事全扒了出来害他最近出门,遇上熟人都不好意思招呼,连几个平时要好的朋友看着自己的眼神都有些怪怪的。 更因此事,他被兄长唤到老宅里狠狠的训斥了一番。 “早劝你眼睛睁大些,那何妙莲不是个好东西你一意孤行”练绍荣最见不惯二弟这样为女色所迷的男人,“你告诉她,再敢给我们练家抹黑,我就将你们全家逐出宗族” 练绍达生平最怕这个严厉的大哥,一时间吓得连声保证“不会了,再不会了我回去一定好好的教训她” 少不得回家训斥何氏一顿,何氏自知理亏,小心翼翼的讨好了他几日,才将丈夫的心气顺平。可她好容易积累起的贤良之名,也在此一役中败得精光。所有的应酬交际,要么被人冷嘲热讽,要么直接被拒之门外恨得她日日红着眼眶,怨愤不已 唯一备觉安慰的,是她儿子练白瑾一心一意的向着自己。听闻自己受了苏氏的委屈,白瑾好言软语安慰了她一番。 “娘莫生气。您现在是练家的正室夫人,苏氏她们不过是妒忌眼红,不甘失败才造谣中伤你。这口气,我一定帮您讨回来” 练白瑾年纪虽轻,一张脸长得颇为硬朗,与练绍达十分相似。他安慰好何氏后,在书房内呆了半个时辰,唤来自己的小厮,低声吩咐了几句。小厮立即领命而去。 白瑾面上滑过丝冷笑世人羞辱何氏便是羞辱他亲娘是个忘恩负义的狐狸精,他又能得到什么好名声苏氏、练白棠,你们既然在后宅之斗中输给我娘,就别再妄图翻身 三日后。 苏氏兴致冲冲的回到自家的店铺,连声叫道“全师傅全师傅” 松竹斋的掌柜闻声而出,见夫人捧着一摞包装精美的小纸包,奇道“夫人,您这是进了什么货色” 苏氏掩不住满面的笑意,压低声音道“贡品薛涛笺” 全师傅吃惊的瞪圆眼睛“贡品这可是稀罕物啊您从哪儿弄来的” “说来也巧”苏氏得了练白棠卖玄铁的银子前往颜料铺子买颜料。不想碰到一人在街角的摊子上卖各色笺纸。她瞥到一堆纸中有批笺纸十分的漂亮别致,深红的颜色艳丽,杏红的颜色柔暖,皆裁成小巧的长方形。她一见之下脱口而道“薛涛笺” 卖纸的年轻汉子憨厚的笑了笑“夫人好眼光正是薛涛笺还是上等的贡品薛涛笺” 苏氏心头狂跳眼睛瞪得大大的,目光死死的盯在诗笺之上。 薛涛,那可是古往今来第一传奇的女诗人 出身名门,沦落乐藉。在才子诗人犹如天上繁星的大唐,薛涛的才华依旧卓然出众熠熠生辉。 在她双十年华之际,因触怒权贵被贬,经历了一场不小的磨难。归来后,她从众星捧月、纸醉金迷的生活中蓦然清醒,主动脱离乐藉,隐居成都浣花溪。 而立之年,她遇到了年轻俊俏、风流无铸的大才子元稹。没错,就是后来始乱终弃崔莺莺,连莺莺嫁人后都要挑拔人家夫妻感情的大唐第一渣男 但正是这场注定悲剧收尾的姐弟恋,令薛涛笺横空出世 一对才子佳人情到浓时,自然要写诗相酬吧 薛涛喜欢写短诗,故而觉得现有的诗笺太长,写起来即浪费又不美观,于是在爱情的催使下,她亲自设计诗笺的尺寸、选取花汁染料调色,改进染色方案。她喜爱红色,诗笺便以深红、粉红、杏红为主,青色为辅共十种颜色,人称“十样变笺”。故花笺虽自古有之,但自她起,由盛转精。 薛涛笺面世后名燥一时,文人墨客嗟叹追捧。尤其以浣花溪原产地的薛涛笺最为金贵。宋朝时,浣花溪的薛涛笺每年精练不过百来张,专供帝皇之家使用。宋覆元灭,那些深藏宫庭的珍品诗笺,也不知是毁于战火,还是辗转他家 “不瞒夫人。这批薛涛笺是朝上某位大人抄家后流落出来的。徽宗皇帝的御用贡纸”卖纸的汉子低声道,“我运道不好,就分到这些 当今皇帝的脾气也是个阴晴难定的。时不时听到朝中重臣下狱问罪的消息。苏氏也没起疑心,实在是这几张诗笺太过漂亮忙问“这纸你怎么卖” 汉子微笑道“夫人知道它的价值吧我也不出高价,每张十两。” 苏氏好歹在练家呆了这么些年,眼界力还是有些的。一咬牙,掏出白棠给她的银子买回了男人手中所有的薛涛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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